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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到极点的沉默蔓延在一方偏殿里, 皇上的小胸膛剧烈起伏,身上的杀机一丝丝渗透进每一个人的身体灵魂。
四位阁老和六位尚书,就感觉一股凉气直透脚心, 他们拼命告诉自己,自己做的没错, 自己都是为了皇上好, 他们在做为人臣子的本分然而,他们已然没有反抗的意识。
偏殿的大小四个门大开, 午后的阳光照射进来, 皇上因为他们的“死谏逼迫”, 身上的杀气弥漫出去, 院子里的鸟雀花草都瑟瑟发抖。
皇上已经不是刚才的愤怒,面容平静下来,一双通红的眼睛也平静下来,皇上已然动了杀心。
这个时候的皇上,并没有想起他爹那句“谁惹你不开心, 你砍谁的脑袋。”也忘记徐景珩教导他的, 不要和文臣硬抗,耍无赖。皇上仿若被人碰到逆鳞的幼崽, 冷酷地露出幼嫩的爪牙,要撕咬他的敌人,不管他面对的是谁。
“朕不同意”皇上喊出一嗓子,小奶音都是杀机。
皇上身上的气势不自觉地放出。
身边的余庆极力运转内力抵抗这股杀气, 张佐直接跪趴在地上, 红石头里的鬼鬼们都被惊动,所有鬼鬼一起大喊“朱载垣皇上朱载垣你想想指挥使,你不能杀光天下人。皇上朱载垣”
“指挥使”三个字听进皇上的心里。陷入魔障中的皇上呆呆的, 长长的眼睫毛动一动,身上的气息瞬息一变,杀气消散于无形。
余庆浑身一松,后背湿透。张佐一屁股趴在地上死鱼一般,四位阁老六位尚书,直面皇上的杀气,就感觉,鬼门关走了一遭,人都傻掉。
大家伙儿都隐约感知皇上的杀心,平时一直小心翼翼地维护好,这段时间皇上因为徐景珩受伤,整个人变了不少,大家伙儿都以为,皇上懂得感情了,开始学会在乎了,哪知道
十来个人,还没从那份死里逃生的惊险中回神,皇上也没催他们,一个起身,快步离开小偏殿。
皇上直觉去找徐景珩,飞到一半停下来。皇上愤怒于内阁对他的逼迫,心里莫名的难受,皇上自己也不知道的心情。小小的孩子站在太阳底下,眼泪花花,却是倔强地不在偏殿哭出来,来到外头也哭的无声无息。
外头阳光慵懒,花草虫鱼悄咪咪地伸出来身躯,似乎是安慰,似乎是害怕。皇上泪眼朦胧中看到,更是伤心,小胖手摸着一株收缩花瓣的墨菊,小胖脸上都是关切“不怕不怕哦,朕不打你们。”
花草虫鱼一起欢呼,尽情舒展身躯,墨菊蜷缩起来的花瓣伸开,仿若夏日里盛开的荷花,皇上含着眼泪泡泡欢喜地笑,自己擦擦眼泪,吩咐张佐“宣桂萼、张璁。”
张佐麻利地答应一声“奴婢去。”张佐肥胖的身躯快速不见,要不说张佐有本事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爬起来的,什么时候跟到皇上身边的,皇上哭,他也硬忍住不去劝。
余庆看一眼张佐沉重的背影,担忧地看一眼皇上,只谨记指挥使的交代,要皇上好好练手。
皇上感知敏锐,一转身,疑惑地看一眼余庆,大眼睛里全是威胁不许告诉徐景珩。
余庆赶紧讨饶“皇上,臣不说,指挥使也会猜到。”
皇上吸吸鼻子,因为想起徐景珩会担心他,又几大颗眼泪出来,声音里都是哭音“朕会处理好。朕晚上和徐景珩说。”
余庆叫皇上哭得心肝儿都疼,低头弯腰,面对皇上的“不乐意”那个叫为难“皇上,指挥使要是问起来,余庆该说。”
皇上鼓着腮帮子,却也无可奈何,无他,锦衣卫要是不听徐景珩的话,才是大问题。
“恩准。”皇上生气,眼泪又出来。余庆的眼泪也出来,一时又叫皇上的孩子气笑出来,从怀里摸出手帕轻轻地给皇上擦擦脸,擦擦手,皇上的气还没消,瞪余庆一眼,继续安抚院子里的竹子,窗边的老梅,一草一木、一砖一瓦。
“不要害怕哦。”皇上双手捧着一只秋蝉,把它放到一株梅树上。
桂萼和张璁等在外院,跟着张佐一进来,就看到皇上明显哭过的模样,对着花草虫鱼,满心爱惜,心头一震。只他们也瞬间感受到,偏殿里不寻常的气氛,只能安耐住所有的担心,恭恭敬敬地行礼。
“臣桂萼张璁拜见皇上。”
“平身。”
皇上领着他们回去偏殿,偏殿里,还是静的落针可闻。应该说,在桂萼和张璁进来的时候,静的呼吸都听不见,仿若偏殿里一个人也没有。
皇上也没有先开口,大方地给予他们缓和的时间。
四位阁老和六位尚书,都是一颗心酸酸苦苦,眼里都是眼泪。
皇上刚刚,居然动了杀心。
特别是蒋阁老和谢阁老,看着皇上长大的老臣。历经三朝的老臣,当年先皇那般折腾,也从来就是拖一拖闹一闹,从来没有动过杀心,从来没有驳回内阁决定。
可他们瞧着皇上那湿润润的眼睛,平时的神采飞扬全没了,明显的哭过,更是伤心痛苦。
要皇上这般为难,何尝是他们所愿
压抑得死人的极静中,心疼皇上的张佐,暗示机灵的小太监送上来茶点,造型可爱色彩鲜艳的秋季小点心,和那六安茶的香气,香炉里沉香的香气一般,迷花人的眼睛
桂萼和张璁坐一张茶几,默默地吃,西山枫叶模样的茶点,在秋天里用,特别应景儿,各家各户都做,可都没有徐景珩这里的味道,这材料这味道,一吃就停不下来。两个人本是掩饰自己的震惊,哪知道越吃手上动作越快
皇上一眼看到,小鼻子惊喜地嗅嗅,这是皇上和徐景珩去西山找到的原料皇上顿时顾不得几位阁老脆弱的小心灵,抓起来一块小枫叶就朝嘴里送。
四位阁老六位尚书一看,简直想要晕过去他们和皇上置气什么皇上就一个五岁的顽皮孩子
四位阁老,六位尚书,一起看着皇上好似抢不到的模样,两只手一起飞舞,嘴巴里满满的,手里也满满的,也不知道怎么的,也跟着吃。
一边吃,一边眼泪出来。皇上还是一个孩子,再聪明能干也是一个小孩子心性,他们和皇上讲大道理,和皇上硬抗,他们这不是自找苦头吃
特别是想到皇上硬忍住杀气,一个人出去哭,更是心疼的无以复加,手上的动作就越发地快
十个人哭得欢,吃得欢,皇上一看,更着急地朝嘴巴里塞。除了皇上,两个人一张茶几,每个茶几上都有一模一样的一盘,一盘里也就十个。桂萼和张璁吃完自己的一盘,一起盯向其他人,皇上自己奋斗完一盘,也虎视眈眈地盯着其他人
其他人“”
其他人四位阁老六位尚书一起瞪眼皇上也就罢了,桂萼和张璁,你们两个还嫩着,也敢和我们这些老家伙抢
四位阁老六位尚书人老肚子不老,一边吃一边喝,皇上这里的东西就是香。
皇上摸摸小肚子,从张佐手里接过来水杯,用一口牛奶汤挤出来这牛奶的奶牛,也是指挥使从边境特意找来的,放养在西山吃草,做出来的奶汤味道就是好。
桂萼和张璁一看皇上用奶汤,他们也用自己的六安茶,嗯嗯,皇上这里的茶也好喝天可怜见,他们就是吃得上瘾,他们哪里敢在这个时候抢内阁的位子没看吏部尚书王琼都没捞到
上好的点心治愈肠胃,上好的茶水治愈心灵。顶级的六安茶“齐山云雾”,单片不带梗芽,色泽宝绿,起润有霜汤色澄明绿亮、香气清高、品一口,回味悠长。
新出的青白瓷茶具,不追求世人要求的灵巧秀气,胎白细致,釉色光润,薄如纸,白如玉,声如磬,明如镜
要不说徐公子就是徐公子徐公子要折腾吃喝玩乐,那就是独树一帜。一伙儿喜好风雅的大明文人,观察屋子里的摆设,齐齐叹服。
和豹房里头孩子气的鲜艳活泼,结合天然地理、皇家富贵不同。这座宅子,真真是大明文人的最高追求。当然,这是因为徐公子住,徐公子就是住茅草屋,那也是大明最美的茅草屋。
在座的都是四书五经的正经文人,甭管理学心学,反正都有大明文人的特点爱茶。
蒋阁老擦擦眼泪,清清嗓子,小尴尬地问皇上“皇上,这茶”
皇上小脑袋一扬,这茶他就尝一尝,天天看其他人喝
“茶枝嫩梢壮叶,叶片肉质醇厚,不采梗不采芽只采叶,于谷雨后开园,一芽二、三叶为主,扳片、精选、分离生锅、熟锅、毛火、小火、老火”
皇上手脚比划,细细地讲述,听得人一愣一愣的。
这还是魏国公亲手炒制的茶当然,这是魏国公跟着指挥使学着炒,茶叶是魏国公亲自安排人,从齐头山蝙蝠洞采的
众人都是品茶的行家,都知道那最后一道拉老火,对形成特殊的色、香、味、形影响极大,也最是考验技巧。
老火要求火温高,火势猛。木炭窑排齐挤紧,烧旺烧匀,火焰冲天。每个笼投叶片三四公斤,二个人抬烘笼在炭火上烘焙一个呼吸,立即抬下翻茶,依次抬上抬下,边烘边翻。
为了充分利用炭火,两三只烘笼轮流上烘。热浪滚滚,人流不息,实为华夏茶叶烘焙技术中别具一格的“火功”。每烘笼茶叶烘翻五六十次以上,烘笼拉来拉去,一个烘焙工一天要走二十多里路,直烘至叶片绿中带霜,下烘,趁热装入铁筒,分层踩紧,加盖后用焊锡封口贮藏
魏国公一番爱子之心,蒋阁老感叹“这茶,不吃梗和芽,吃叶子。也只有齐头山的茶树可以。”
喝人茶嘴短,谢阁老感叹“早就听闻,齐头山巍然兀立,如天然画屏。山上常年林木葱翠,溪流飞瀑,烟雾笼罩。更有一处人迹罕到的悬崖峭壁,大量蝙蝠栖居,故称蝙蝠洞果然胜地出好茶。”
皇上没有想那么多,眉眼弯弯,与有荣焉地显摆“大明的茶,除了蒙顶山、洞庭山、君山、狮峰还有黄山和武夷山很多很多地方,深藏老茶树。现在印度莫卧儿国的祁门红茶,张佐,那几样茶叶,都给打包一份。”
谢阁老“机灵”“皇上,还有这水如此好的茶叶,当然要有好水。”
皇上一点也不藏私“去西山泉眼接。带着茶具,两三个人,现场煮水泡茶最好。”
毛阁老笑“皇上说得对。喝茶于清幽之处,三两知己约在山水林木之间,大善。”
费阁老也笑“要不世人都说,喝茶就是一人得神,二人得趣,三人得味人一多,就失去那份儿隐逸静谧,情趣全无。”
众人都笑,唐人喝茶煮汤,宋人流行点茶法,大明人太祖皇帝出身贫寒、生活简朴,只觉得点茶法所用茶饼劳民伤财,一登基就下谕“罢废福建建安团茶进贡皇宫,禁止制造团茶,唯采芽茶进贡。”
都是散茶了,大明人以芽茶冲泡而饮,冲泡方法简单明了,喝茶便融入到普通百姓的日常生活中。这一融入,便是开启茶叶之千古清饮之源,追求茶叶本质天然的味道,追求喝茶时候的心境、环境、水、茶具
清、活、甘、洌、轻。两三个好友于山间清泉之侧,抚琴烹茶,泉声、风声、琴声、与壶中汤沸之声融为一体;于草亭之中相对品茗,独对青山苍峦,目送江水滔滔
皇上天天跟着徐景珩一起,虽然都只浅浅尝尝茶的味道,但懂得很多,当即吩咐“张佐,内监新出的茶盅,也一人一套打包。”
十位老臣当即大喜。大明人喝茶,一般不用茶盏,喜欢用茶盅。洪武红釉印花龙纹茶盅、永乐甜白半脱胎龙纹茶盅、宣徳宝石红茶盅、宣德黄釉堆花绿龙纹荼盅都是文人的心头好,一听元和精品出来,第一波收藏,自是欢喜。
礼部尚书毛澄一个没忍住“皇上,这白瓷茶盅”
永乐甜白釉,也是薄到半脱胎的程度,光照见影,乃是在釉暗花刻纹的薄胎器面上,施以温润如玉的白釉,给人以一种“甜”的感受,故名“甜白”。
当今德化窑的纯白釉,釉色纯净,色泽光润明亮,乳白如凝脂;在光照之下,釉中隐现粉红或乳白,又叫象牙白、鹅绒白、猪油白。
可是手里的白瓷的白,仔细看,白而莹润,透着奶白和皇上喝的牛奶一般,没见过,想要。
皇上“”
“朕烧的”皇上的声音里透着委屈。要不皇上和徐景珩闹着减少功课文人学的要学,武人学的要学,风水易经八卦要学,雕刻建房子打铁烧窑皇上都要学皇上蹲在大火炉边轮着小铁锤,热的要升天
皇上的小模样,忒委屈。众人齐齐发懵。
“咳咳”“咳咳”,偏殿里都是咳嗽声。皇上还不到五岁啊,这就学的一身本事,好好,好好,哈哈哈,哈哈哈。
皇上生气,有本事谁能和徐景珩说给他减少功课
“朕要在湖广开始土地改革。”皇上开口,六位尚书反应过来,震惊。四位阁老反应过来,面色那个难看,桂萼和张璁面露担忧,皇上一律无视,“河套打仗和土地改革没有关系。”
皇上理直气壮“朕打算派桂萼和张璁经略巡抚湖广,明天一早就启程,立即在湖广开始丈量土地。安全方面,还是有余庆派人保护你们,需要带上什么,直接和张佐要求。”
桂萼和张璁心里一震,他们也和其他大臣一样,都以为皇上暂时要放弃湖广的土地改革,此刻更是害怕皇上和内阁六部闹起来,就要跪下请罪,哪知道,皇上还没说完。
皇上小胖脸肃穆“桂萼、夏言、严嵩在边镇主持改革危险。这次也不要怕。朕的本意,能办成就办成,不能办成就拖。只要人安全就好。”
桂萼、张璁震惊,四位阁老和六位尚书更震惊。
然而皇上说的是真的。
皇上很珍惜徐景珩制造的大好机会,特别是外有战事,兴王不在湖广,楚王蹦跶不起来的时候。可是皇上也知道这般土地改革的难度,皇上担心,万一事情出来意外,湖广闹起来,真要徐景珩亲自出来收拾。
“朕已经安排好,湖南、湖北的布政使、提刑按察使司、都指挥使司都会帮你们。你们这一去,没有必须成功的任务。兴王和楚王激怒朕,朕应下来,就要给办好,但不必须是今年,也不必须是现在。”
一切,等徐景珩伤好,等朕长大皇上压下去那份杀心,声音也是平静“能办到哪一步到哪一步。大明是朕的大明,大明的土地都是朕的土地,大明的人都是朕的子民。朕知道一个子民一个心思,但是,要乖”
皇上毫不遮掩他的霸道。大明是朕的,臣子也好,子民也好,都要乖乖的。
几位阁老内心剧烈震动,偏殿里的十多个人,胆寒心裂。
皇上自己看不到,他的一双眼睛,冷漠无情,仿若九天神灵,俯视人间,威压无声。这句话反过来听就是大明若不是朕的,若朕管不了,那朕就不管,大家散伙,你们另找明君。
皇上,赫然对这个皇位,没有一丝留恋。
徐景珩
这一刻,在座的人都恨不得去找徐景珩拼命,却只能死死地压住,快要昏过去的震怒。
上午的时候,皇上在池塘里玩倒立,好好的彩虹天突然雷声轰轰,现在皇上就有这个想法,徐景珩徐景珩众人都知道皇上这般模样,不是一天两天才有,但这更说明徐景珩的影响更恨不得手撕徐景珩
皇上感受到他们的情绪,警惕心升起,脸上就露出来。
看得十二个大臣坐不住这张椅子,身体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