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 64 章(2 / 2)

皇上不想徐景珩担心这些,还是愿意给所有老臣一个安享晚年。徐景珩更担心。他突然自问,是不是先皇教导皇上那般,更好皇上什么感情也不去懂,只按照心意做一个暴君,是不是会快乐很多

徐景珩因为皇上的宽容,眼里全是痛苦。他睡了过去,却是在皇上离开后,痛苦地咳嗽出来,咳的撕心裂肺,挺直的腰背不堪重负一般弯下去。

喉咙里一片腥甜,鲜血从嘴角溢出,他只拿手帕擦去,示意文老先生不要声张。

文老先生不忍心告诉徐景珩,皇上并没有离开。皇上刚刚给徐景珩诊脉,虽然还是不大精准,却也多少知道几分。皇上知道徐景珩压抑的情绪需要发出来,去院子里的小厨房煎药,隐约可以听到,徐景珩那五脏六腑都咳出来的咳嗽。

皇上的目光落在燃烧的木炭上,干净的小灶台上,只用心地看着火候,耐心地熬药。

各家吃各家灶台的饭,皇家只是天下的官员中最大的一个家。朱载垣,只想抓住自己的那一小份,还是曾经喊着“天下都是朕的,天下的子民都是朕的子民”的小娃娃,却有不一样。

皇上照顾徐景珩用完一份参汤,一碗鱼羹,再喝完汤药,看着他真的睡过去,才是离开宅子。

这个时候,已经过了午时。皇上回来紫禁城,面对等候的兴王,被惊动的大臣们,太皇太后、皇太后,一句话也没说,只打个哈欠,要睡觉。

大臣们、太皇太后、皇太后心里惊骇,皇上眼睛红肿,明显大哭过,还是没有恢复情绪的那一中,什么也不敢说,只哄着他赶紧去洗漱午休。

皇上去午休,起来用膳,再次见到兴王。

偏殿里就他们两个人。皇上问兴王“你想做皇帝”皇上的声音平静,眉眼虽然还有红肿,可也还是平静。兴王震惊的无法言语。皇上只说“你如果有能力,朕可以退位给你。可你只懂权谋,不知韬略。大明这艘小破船在你的手里,会越发下沉。”

兴王愣神,良久良久,从震惊中回神,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小孩子。

奶娃娃皇帝不光是命好,他还聪明,比他爹聪明。兴王对上皇上的视线,身上气势一变,那是帝皇君临天下的威势。

兴王恨得咬牙切齿。

“皇上,不想做皇帝”

“朕是皇帝。”

“对,皇上是皇帝,无所谓想不想。”兴王克制不住地冷笑“皇上够聪明。皇上当知道,如今的形势,谁可以坐稳大明江山。”

这皇位是你想做就想做,不想做就不想做的吗兴王恨皇上的好运,更恨皇上把自己苦苦追求的皇位,看得一点都不重要。

兴王恨。皇上因为兴王的回答沉思。压抑的沉默蔓延开来。皇上目光落在虚空,喃喃自语“宗室里的人,都坐不稳吗”

兴王闻言,恨恨地看着皇上,眼睛通红“皇上,哪个宗室能坐稳朱厚璁自问懂得人心算计,权谋逆天。可如今的大明,有了红薯,有了海贸,还有了暂时的和平却又有新的问题,除了徐景珩和皇上,谁可以掌握一旦皇上离开皇位,徐景珩会立马回归山林”

“当然,他本也撑不过几年了。”

兴王这句话一出口,顿感痛快。小皇帝因为他最后一句话,眼里痛苦,眼里的杀机一闪而过。兴王就感觉特高兴,高兴地笑出来,笑得特“真诚”“皇上还小,不知道皇位的好处。等皇上长大了,就明白,皇家人,没有皇位,什么也不是。”

皇上不想和疯魔的兴王讨论皇位的重要性。兴王做过皇帝,皇上并不在意。

皇上无法接受,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他。

但这和皇上要做的事情无关。

万寿山皇陵的一幕一幕都在皇上的心里,皇上看着兴王对皇位,或者说,对权势、长生不老修道成仙的痴狂,只有淡淡的一句“你只懂一半的心学,你不懂。”

兴王“”可是皇上坐在宝座上,闭上眼睛不看他。

朱厚璁只懂一半心学,王守仁老师在信里说过心学的情况,皇上今天有所悟。兴王不懂,越是追求,越是追求不到,因为他沉迷在追求的过程中,无法自拔。

皇上顿悟,自己也沉迷在追求的过程中,无法自拔。兴王求权利和长生,给大明这艘破船带来压力。皇上一心要徐景珩好起来,恢复往日的功夫,越发给徐景珩压力。

不同的是,大明、大明人,都和徐景珩相同,又大不同。徐景珩懂了,放下了,却还是因为他爹的一封求救信,从仙山上下来,回到滚滚红尘又因为他的依赖,挣扎着多活几年,天天按时用药。

皇上又想起,徐景珩日常安静的模样,徐景珩告诉他说“冲破迷障,走出软弱,既然要带着皇上玩耍,那就好好玩耍”的样子,也是那般的安静。

皇上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好似又看到两岁的自己,为了半块月饼哭嚎,只有徐景珩宠着他,抱着他下去彩楼,逛市集

偏殿里静的落针可闻。

外头狂风大作,雷声轰轰,好好的一个冬日晴天,眼看要下大暴雨。

兴王霍然站起,小皇帝居然在这个时候入定顿悟

兴王经过刚才那番对话,已经感受到小皇帝的不同寻常。在兴王上午拜见皇上的时候,皇上看着他,那平静的目光,好似看透他的前世今生,他的来处,他的归处。

当时兴王感受到皇上的威压,司礼监大太监张佐,快速趴在地上,他误以为皇上在显示皇威,咬牙硬扛。

此时此刻,兴王已经可以确认,皇上在修炼,其修为,比他还高深。

兴王心里惊涛骇浪,目光灼灼注视小皇帝那,带笑的平静的眉眼,胖嘟嘟的脸蛋儿,略带红肿的大眼睛,都是那样的生机勃勃,饱满灵动。兴王嫉妒,兴王恨,兴王不知不觉起身,慢慢靠近小皇帝

这个时候的小皇帝,脆弱不堪,他只要,只要轻轻一动手,打断他的顿悟,就会给他造成莫大的伤害这个念头,好似毒蛇一般缠绕他的心脏,他的心脏收缩,瞳孔收缩,脚步慢慢地靠近小皇帝

他的眼里心里只有这天赐良机,全然没发现,皇上养在身边的金刚小鹦鹉,站在皇上宝座的扶手上,黑豆小眼捕猎地看着他,余庆不知何时进来偏殿,腰上的绣春刀出鞘,闪着寒光的刀锋贴着他的脖子,只要他再走一步,就会脑袋搬家

乾清宫偏殿里火坑烧的正好,温暖如春天一般,透过高大的宫墙,厚重的幕帘穿过来的几缕西北风,吹动青色的纱帘帷幔。

外间的松枝木炭盆,里间的沉香小炉子,更显得这里香烟缭绕,就和那看起来温情脉脉有趣的很的,正德一朝一般,其中暗藏多少刀光剑影,你死我活

皇上静静地坐在宝座上,对外界的一切好似都知道,好似都没有感知。

徐景珩一觉醒来,看着文老先生,文老先生知道瞒不过他“那个时候,皇上在灶房熬药。”徐景珩默然不语。文老先生举起手里的酒葫芦喝不下去,追问“你相信皇上会走过这一关”

“相信。”

徐景珩回答的毫不犹豫,仿佛那个一大早起来跟一个呆子一般,数梅花的人不是他一般。文老先生咬牙,就感觉自己都是瞎操心。

文老先生气不过“徐景珩啊徐景珩,你就这点,要人恨的牙痒痒,还能活到现在。”徐景珩因为他的“愤怒”笑出来“徐某自问算得上人见人爱”

文老先生叫此人的厚脸皮,吓得嘴巴张大合不上。这头,文老先生想通了,不能和徐景珩比无赖,也喝得下去美酒了,满心期待皇上走出这一关后会有的变化。那头,钱塘一个农家小院子里,一个紫衣女子坐在水井边,抱着绣框专心地绣着一个花样。

她长得很美,按照世人的标准,美到了极致,美得不可方物,美的沁人心脾,冰冷清寒不食人间烟火。可她同时又美得温婉贤淑,一身粗布衣裳坐在农家小院,也是大家闺秀。

尤其那双灵气的大眼睛,注视手里的绣花,含情脉脉,温柔似水,如梦似幻,倾国倾城叫人看一眼,就被她迷得神魂颠倒。

她用心地绣着花样,外头一个褐色短打的女子小心翼翼地进来,关好门栓,大步进来院子,面色惊慌地喊“姑娘,她们被发现了。”她也是动作不紧不慢。

手里的绣花针轻扯出来长长的丝线,她收拾好针线,站起来,问忠心的婢女“官府派大军了吗”

那个婢女目露恐惧“派出来大军,还有大炮。要轰山。”

这位姑娘只点头表示知道“莫要担心。朝廷不会赶尽杀绝。”

“可是”这位婢女到底是心软。那个杀手组织虽然大部分都恶贯满盈,该死。可总有几个人是忠心的,不那么该死的。可她也知道,姑娘这次机会难得,打定主意要借朝廷铲除那些人,只喏喏不敢言语。

紫衣姑娘目光轻淡“你这几天呆在家里,哪里也不要去。时间不早,我去准备午饭。”

婢女一听着急“姑娘你坐着休息眼睛,奴婢去做饭。”婢女哪里舍得自家姑娘做饭也顾不得给那些人求情,赶紧地围上围裙去灶房生火。

紫衣姑娘看着她蹲在灶台前鼓着嘴巴吹火膛,抬头看了一会儿天空,去院子里的小菜地拔几颗小葱萝卜,仔细地摘干净,那动作,和她绣花一般用心。因为她真心认为,这般在钱塘生活,粗茶淡饭、坐看潮起潮落,真的很好,老祖宗朱权一心要来钱塘,一直没能来她要多珍惜。

宁王后裔做首领的杀手组织,对于这位宁王后裔来说,是负担,是拖累,更是罪孽。终于等到有人高额悬赏皇上的人头,不管不顾地派出去人手刺杀小皇帝和杨廷和,目的就是为了引起朝廷的关注,派出去大军清缴那个组织。

锦衣卫收到消息,余庆告诉徐景珩,徐景珩只说,实话告诉皇上即可。皇上果然说“她既然有心,朕自要照顾一二。”

余庆认为,那就是一个宁王余孽,可他又觉得,皇上这般大度,更好。只是一个姑娘家而已。余庆通知东西厂,东西厂通知钱塘的驻守太监们多注意,毕竟一个姑娘家,生活中多有不方便。

杨阁老遇刺一事算是过去。杨阁老得知,皇上因为他,命令官府带兵带着大炮,轰打杀手组织的老巢,又是感动,又是不安。杨廷和进宫和皇上说“皇上,臣遭遇刺杀是常事。天底下的凶徒杀不完,皇上仁慈,大军不宜轻易出动。”

皇上从善如流“阁老的心意朕明白。朕相信,江湖人也都明白。”

杨廷和放下心来,江湖人经过这件事情,应该没有再敢干涉朝政的了。只要他们乖乖的,皇上就不会动杀心。

杨廷和放心,皇上对着余庆做的卷宗,直觉哪里不对劲,干脆去问徐景珩。

傍晚时分,皇上裹着夕阳的光辉出来紫禁城,一眼看到徐景珩在给梅花画画儿,气,扬着小脑袋一副要哄哄,要提条件的小样儿,忒无赖骄纵。徐景珩忍不住笑出来“请问皇上,有何问题”

皇上小胖脸傲娇“那个人,去杀手组织下单子,一万两黄金要朕的脑袋,事成后,还有一万两。”

徐景珩沉吟片刻“臣也稀罕金子。皇上出动大军轰打,更花费金子银子。”

皇上小鼻子皱巴“朕清缴了一万两金子。朕知道,那个人不简单,来历、经历、亲友关系都太完美。”

徐景珩将手里的毛笔给皇上,皇上气呼呼地坐下来,给徐景珩画完剩下的半幅梅花图,瞪大眼睛看他。

“不知道哪个山门的人,留在大明,出手试探皇上。青衫客和绯衣门主已经收到消息,不日赶去。”

“青衫客叔叔和绯衣门主叔叔,要回来”

皇上惊喜。两位叔叔回来,说明汪直、章怀举他们的出洋队伍安全。徐景珩也开心于此“快要回来。本就最多出去一年。”

皇上放下心来,青衫客和绯衣门主两位叔叔,对徐景珩的伤势和用药,更有研究。徐景珩看着皇上笑,皇上小脑袋一扬,收拾画架和用具,将画儿放在背光处晾晒,小胖脸上有明显的喜色。

那天皇上跑来,徐景珩故意没有安慰皇上,没说一句,皇上就是皇上,皇上不管来自哪里,都是皇上皇上一番顿悟想明白了,徐景珩就是故意的,就是要他自己想通,皇上自然生气。

皇上拉着徐景珩进去书房,给他倒一碗热奶汤看着他喝下去,打一个莲花手势封印红石头,小嗓门得意洋洋。

“朕在皇陵看到,明白了。”

“哦”

“朕知道,大明人可以是大唐人,大宋人,大汉人华夏人,怎么样都会活得很好,何需朱载垣”

“皇上英明。”

“朕还知道,既然兴王想做皇帝,朕退位给兴王也好。”

“皇上圣明。”

皇上的脑袋越扬越高“朕因为当朝首辅大臣杨廷和遇刺一案,下令清缴不乖乖的江湖组织,锦衣卫和东西厂的人,江湖中的亡命之徒,正义人士齐齐出动。那个人现在是过街老鼠,不知道猫在哪里。他打算借宁王后裔试探朕,聪明反被聪明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