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德笑道:“每人的缘法与福分不一样,强求不得,乐福你就安心待在宫里也罢。”
我笑哈哈道:“顺德皇姐嫁人不过数月,就这般通透玲珑了。”
顺德啐我一声,作势要挠我痒痒。我立即闪开,离她远远的。
闹了一阵,我们说起蔡府近来发生的事。
说来也奇怪,最近一两个月,蔡府不时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而且是在连续在三更半夜发生了同样的事。
顺德说,飞贼光顾过蔡府七八次,府里却从未丢过任何物什,更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是,府中珍藏珍玩宝贝的“珍房”并没有被飞贼闯入过,铁锁安然无损。夜巡的护卫在蔡家小姐所居住的院落发现过飞贼的踪迹,不下四五次,也就是说,飞贼进府不是盗窃,目标应该是蔡家小姐。
“照此说来,那应该不是飞贼,而是采花贼?”乐福吓得一哆嗦。
“说来也奇怪,那飞贼从未闯入过我那三个小姑子的寝房,应该不是采花贼。”顺德摆手,寻思道,“我们都觉得纳闷,不是盗贼,也不是采花贼,那夜闯府邸做什么?”
“护卫抓不到他吗?”乐福皱眉问道。
“听夜巡的护卫说,那飞贼武艺高强,飞檐走壁,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人影了。”顺德“咻”了一声,模仿得惟妙惟肖。
“真的吗?世上真有身手如此高强的人?”乐福一脸的神往。
“身手高强的人,并非没有,只是凤毛麟角。”
我克制着四肢的震惊於心中的激动,那飞贼一定是阿磐,一定是的。
我伤他那么深,他仍然想着我,爱着我,夜闯蔡府只为接近我,却不敢与我相见。
阿磐,你为什么这么傻?
阿磐……
心中,凄风苦雨。
乐福好奇地追问:“沁福皇姐,你遇见过这样的人吗?”
我哑着嗓子道:“没有,听李容疏讲过罢了。”
假若阿磐冲动一点,闯入蔡家小姐闺房,必定会发现她们皆不是他所认识的小猫,那么他就会离去吧,就会离开汴京、从此不会再回来的吧。
默默希望如此,但又希望他没有发现,仍在汴京。
荼蘼落尽,夏热渐消,秋风乍起,一场秋雨一场凉。
金兵攻城多次,太原城终於守住,然而叶非身受重伤,不治身亡。
想来,叶梓翔丧父之痛,该是痛彻心扉吧。
金兵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我惶惶不安,日夜难眠,六哥亦忧心忡忡。
大宋江山风雨动荡、岌岌可危,汴京城仍然欢声笑语,繁华依旧,诗酒旖旎。
近日,整个汴京城的百姓都期待着蔡氏与李氏联姻的盛大婚礼,蔡景长女与李西敏长子喜结良缘,其婚宴约有数百席之多,从早到晚,从晚到早,冠绝汴京数十年,百姓津津乐道。
父皇与大皇兄没有到李府庆贺,委托六哥与三哥到府送礼祝贺。
六哥本是不愿带我前往,经我多番纠缠,才应允我扮作男子跟随。
迎亲队伍正在回李府途中,六哥包下“翠玉楼”临街最好的一间包厢,从窗台望下去,一览无余,视野极佳。
汴京城万人空巷,百姓将街道围得水泄不通。
新郎官跨坐红缨白马上,新嫁娘坐在轿子里,喜红嫁妆绵延十里,喜乐响彻云霄。
六哥端着茶盏饮酒,无甚兴致欣赏那迎亲队伍。
我兴奋地看着,心中隐隐有着期待,却又暗骂自己不该有丝毫期待。
想起阿磐,想起他为了接近我而夜闯蔡府,我悲从中来,那种久违的痛,又开始蔓延。
突然,迎亲队伍中发生骚乱,紧接着,吓得所有人抱头鼠窜、尖声惊叫的是,新嫁娘所乘坐的轿子前后,响起数声类似於爆仗的巨响,嘭,嘭,嘭……
顿时,街上烟云弥漫,嫋嫋升腾,从二楼往下看,只见围观的百姓四下逃散,你推我攘,一片混乱。迎亲队伍的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吓得到处乱窜,新郎官骑在马上,不明所以地四处观望,后被自家的人掩护到街边。
我紧张地望着下面,捻着衣角,心中的期待越来越紧迫。
六哥惊奇地起身观望,“有硝石、硫磺与木炭的味道,是毒药烟球。”
毒药烟球?
六哥又道:“有人故意为之,制造混乱。”
陡然间,人群中又响起数声巨响,烟云更多,浓雾般笼罩了一切。
一抹蒙面黑影从街边闪入浓烟火之中的轿子,神速得可怕,那身影……似乎有点熟悉。
我看到了,相信六哥也看到了。
我克制不住地全身发抖,那是阿磐吗?究竟是不是阿磐?
只是片刻,那抹黑影离开轿子,飞天而起,以轻灵的翱翔之姿飞上对面的屋顶,在屋瓦上从容跳跃疾奔。
而街上被烟雾笼罩着的人,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那轩昂的身影,那矫健的身姿,那绝顶的轻功,独独属於阿磐,我绝不会看错。
他真的来抢亲了,他想带我走,可是,他发现新娘不是我,便迅速撤离。
阿磐……阿磐……
我目眩神迷地望着他,希望他能看见我,带我离开……
他似乎有所感应,忽然回首望向这边,搜寻着什么。
我惊得立即转过身子,以背面对他的目光,不让他看见我。
轻轻闭眼,泪水滑落。
再次转身,阿磐已消失不见。
一只手掌拍着我的肩,随后,六哥温和道:“湮儿,不要想太多,该放手的,就要放手。”
阿磐,我已经放手了,为何你不愿放手?
阿磐,我伤你这么深,为何你不愿离去?
秋雨一场接着一场,秋风一日比一日凉。
碧水惊秋,黄云凝暮,败叶零乱空阶。
多事之秋,注定是多事之秋,大宋江山不保,早已注定。
靖康元年八月,叶梓翔急报,金国再次集合强兵,南下伐宋。
与上一次伐宋一样,左副元帅仍是完颜宗瀚领军,右副元帅仍是完颜宗旺领军。
九月五日,完颜宗瀚率西路军从大同出发,第二日破宋军於文水。
九月二十一日,克太原。
九月八日,完颜宗旺率东路军从保州出发,当日破宋兵於雄州、中山。
九月十五日,东路军攻下新乐。
九月二十六日,东路军破宋大将、叶非胞弟叶淮於井陉、取天威军,克真定。
消息传来,朝野震荡,汴京城人心惶惶。
赵恒惊恐万状,匆促之下采纳蔡景与李西敏的谏言,派遣刑部尚书出使金营,北上与东路军元帅议和。
除了议和,大皇兄还会做什么?还能做什么?
我怒其不争,却也无可奈何,正如六哥所说,我宋尚文不重武,积弱数十载,孱弱如斯,已无实力与金兵拚死一战。
六哥也这样说了,我大宋真的要灭亡了吗?
金军势如破竹,我宋防线一溃千里,谁能抵挡得住?
但是,六哥说过:我绝不会让我宋万里江山落入金贼之手。
铿锵之语犹在耳旁,六哥忘了吗?六哥将会怎么做?
不几日,刑部尚书带回金帅的议和条件:其一,割三镇之地予金国,给予金国年初未付全之财帛;其二,宋皇帝尊大金为上邦,尊大金皇帝为义父;其三,议和使臣需由康王赵俊与宋帝赵恒出任,否则免谈。
朝中大臣皆以蔡景与李西敏之意为尊,劝谏赵恒割地求和。
六哥与我多次密见大皇兄,陈说形势利弊,鼓其斗志,激其意志,力主拚死一战。
六哥慷慨表示,愿再次前往金营,但是不能割地求和。
赵恒仍是犹豫不决。
数日后,赵恒终於应允六哥,命他出使金营,随机应变,斟酌行事。
同行有朝中三名官员,都是六哥精心挑选的耿直正气之人。
临行前夕,我在康王府为六哥饯别,祝他一切顺利,马到功成。
六哥也叮嘱我不要再出宫玩闹,此时风声鹤唳,乖乖地待在宫里,以策万全。
山雨欲来风满楼,这个时节,我又怎会有心思出宫玩耍?我要抓紧时间向李容疏学习本领。
次日一早,六哥入宫拜别赵恒与父皇,出城北上。
我仍在康王府学习,向天祈祷,金兵不要渡河南下,不要攻至汴京。
然而,世上的事总是事与愿违。
(本章完)